在这片土地上，现实永远让电影黯然失色
本文首发于虹膜公众号（IrisMagazine）。
这种惊人巧合的事只有在我们这个屯才会发生，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巧合。
刚看完《冰河追凶》走出影院，马上又看到了常州外国语学校的新闻。
梁家辉和佟大为主演的《冰河追凶》说的是在东北一座小城，接连出现残酷的凶杀案。凶手将人杀死后，埋入被冰封的河流。刑警队长梁家辉和上海出差来的新警察佟大为一起携手合作，找到了凶手。
《冰河追凶》说的是一个由环保引发的案子。几个合伙人在东北小城的山里开了一座贵金属加工厂，他们在污水处理设备上作假，将污水直接排放入河流。这导致村里的小孩出现大量先天性残疾。多年后，受害人开始展开复仇，追杀当年的工厂合伙人。
而发生在常州外国语学校的事几乎一模一样（前半截一样）。这所知名中学于2015年9月搬到新址，距今不过半年，已经有493名学生检出皮炎、血液指标异常等，个别查出淋巴癌、白血病等。
和《冰河追凶》的故事一样，学校周边地方同样受到过化工厂的污染，当地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，但环境测评和官媒《常州日报》都坚持说没事，直到现在实在遮掩不住。据新闻说，新的检测表明，该校区地下水、空气均检出污染物，并与附近化工厂地块上的污染物吻合。
面对这样的新闻，你会觉得「草菅人命」四字太轻了。
我不想不务正业在这里写时评，黑白太分明，评无可评。这件事是太多类似事件的重演，往小了说类似的环境污染就不知有多少次，往大了说它和奶粉、疫苗又有啥区别呢？所以它不是新的罪恶，点燃的也只是旧的愤怒。
常州事件发生后，再回想《冰河追凶》，我突然意识到它有一个不算小的尺度突破。
这部电影说了，法律对制造生态灾难的工厂厂主无能为力，没有人得到应有的制裁。于是受害人只好展开私力救济，动用起私刑来复仇。影片的立场分明对凶手抱以同情，并未将他描绘为十恶不赦的坏人，就连实施绑架都留了余地。
最后凶手以自沉冰河的自杀方式来结束了电影，并没有让警察将他绳之以法。在法治社会的框架下，复仇当然是不对的做法，但这毕竟是电影，情感认同比遵纪守法重要，一定程度上默许复仇的做法也问题不大。
这部电影对凶手的表现在过去的国产犯罪电影中不太常见，因此这再次印证了我之前的一个判断，也可以说是期望吧，从去年开始，国产犯罪类型片在各方面都取得了一些微小的进步。
但这个进步，处于现在这样的环境里，说实话也是脆弱的，搞不好随时夭折，这是题外话。
《冰河追凶》是一部缺点多多的电影，之前在影向标也讲过，它的问题主要出在叙事技巧和节奏控制，这和它在社会批判上面有亮点，本不矛盾。
我不知道《冰河追凶》的故事灵感来源是哪里，但一定不会是导演、编剧凭空想起出来的，它绝对是来自我们这片神奇的土壤。
有人说，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电影素材的巨大宝库，这话实在透着心酸和反讽，没有人希望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。
但其实是素材宝库又怎样？有多少真的已经拍出来了？
鲁荣渔2682号惨案拍了吗？马加爵拍了吗？邱兴华拍了吗？云南晋宁的11人连环杀手案拍了吗？周克华拍了吗？拍了，但过不了审。
还有朱令案没有拍，南大碎尸案没有拍……
电影的一个功能是揭露和批判社会现实，但我也不赞成电影跟在社会热点事件后面亦步亦趋。
说到这里，我又要表扬香港电影《踏血寻梅》了，它的故事虽然是来自轰动全城的王嘉梅命案，但拍成电影后，它早已超越了一起凶案的局限，成为对香港社会的微观解剖。更不用说《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》了，它深刻地表现了两代人的失败与悲凉。
电影一定要超越你所基于的那个现实，才有可能让作品成为永恒。
不过很可惜，这片土地上的现实太牛逼，而我们的电影人也还相对不那么牛逼，于是电影在社会现实面前，一次次黯然失色。
所以，中国最好的「电影」不在电影院里，它就在社会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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